賓客們端著酒杯四處流動著敬酒, 默契地繞過毅王和長公主的坐席，就像他們這邊被下了一個奇怪的結界，所有人都看不見他們。

氣氛尷尬又詭異, 棠棠吃得索然無味，早早就停下了筷子。

裴慕出去有一會了，到現在還沒回來, 棠棠看了一圈，見靖王也不再殿上，心中不安起來。

就在她按捺不住, 要起身去尋時，忽見裴慕回來了。

他似乎心情很好, 一進殿看見棠棠的目光便露出一個笑容, 那笑容和平常不太一樣, 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愉快，又好像帶著些許的...得意。

棠棠不明所以, 待裴慕從她旁邊坐好後，問道：“高興什麽呢？”

裴慕瞥了她一眼, 搖搖頭沒說話, 見桌上飯菜剩了大半, 拿起筷子就著菜又吃了半碗飯。

這心情, 相當好啊，棠棠心想。

然而笑意盈盈, 就是不告訴她為什麽。

問了幾次得不到回答，棠棠也失去了興趣, 便沒有再問。這個席吃得如坐針氈, 見靖王剛好不再, 棠棠和長公主商量了幾句, 決定趁著現在提前離席。

見棠棠一家走了，齊蕭他們便也一同離了席，然後在宮門外分道揚鑣，各回各府。

每次從這種大型宴會歸來，棠棠第一件事就是把宮裝卸了換上輕便的衣服，裴慕見棠棠要換衣服，很自覺地拿了幾個木頭玩具，去外面的院子裏擺弄。

見四下無人，裴慕將袖子輕輕向上拉開，腕上露出一個金屬手環。手環上面有一正方形小匣子，而匣子朝前的一面中間有一圓孔。

殺害靖王的暗器，就是從這個孔中發射出去的。

裴慕將手環輕輕一掰，只聽“喀喀”幾聲輕響，那手環便分開成了數個形狀各異的小部件。裴慕將木頭玩具一一拆開，拿著工具將小部件裝到玩具的機巧上，玩具再次拼裝好時，那金屬手環也徹底不見了.....

棠棠覺著還是從自家府裏呆著爽，她換了輕便衣衫，一腦袋勒頭皮的發髻也給拆了，在腦頂上綁了個丸子頭，然後光腳躺床上看話本子，琥珀珊瑚給她剝了一盤柚子，她邊吃邊看，快活極了。

棠棠吃了一半就不吃了，剩下留給裴慕。

她和裴慕“同居”也有段日子了，現在生活習慣上磨合得特別好。

裴慕這個人幹凈整潔，不僅自己清爽，旁的東西也收拾得井井有條。棠棠東西亂放，經常霍霍得皮兒片兒的一地，裴慕就默默地給放回原位，把地上掃幹凈。她曾聽珊瑚私下吐槽，姑爺來了之後，房間比以前好整理多了。

這要換到現代，裴慕這樣的室友絕對是搶手貨，於是棠棠也會時不時地意思兩下，好吃的給他留一半。

裴慕回屋的時候，看見桌上的一半柚子，他知道那是棠棠留給他的，便在桌旁坐下，慢慢吃了起來。

床帳後面，他喜歡的人正在半夢半醒地看著書，看見他進來，會嬌憨地笑笑，然後又慵懶地趴在床上。

午後的時光漫長，她翻書頁的速度越來越慢，不一會，床上就響起細小的鼾聲。

裴慕放下柚子，輕輕走到床前。他分開床帳，拉開被子給棠棠蓋上，把被角都妥善地掖好，又坐在床邊看了會她的睡顏，才又回到桌前。

他看著薄紗後均勻起伏的輪廓，忽然想到，這樣的午後，以後不知道還會有幾個。

這樣想著，口中酸甜的柚子也苦澀起來。裴慕食不知味，將柚子放回盤中。

靖王被發現的時間照裴慕預想的晚了些許。直到入夜，禁軍才出動。

白日裏參加生辰宴的各家府邸全被禁軍圍了個嚴實，沈鴻和長公主匆匆穿戴，和領頭的禁軍一碰頭，才知道宮中出了事，靖王溺斃在了小湖裏。

那禁軍的領頭曾在沈鴻手下當過差，宴會時他作為值班的侍衛目睹了全部經過。他見沈鴻驚疑，便一五一十地將知道的全告訴了沈鴻。

原來宴會後段，皇後見靖王遲遲不歸，便遣人出去找，誰知到處找都找不到。

皇後以為靖王又犯了老毛病，喝酒喝多了倒在哪個地方，便沒再分神大肆尋找，而是自己先替靖王將宴會住持完畢，待賓客皆打道回府，才又加派了人手去尋找。

而這一找，就找到了入夜。

最後還是兩個解手的小太監，在集英殿恭房後身的小湖，發現了靖王緩緩漂來的屍體。

皇後當場就暈了過去，醒來後又哭又嚎狀若瘋狂，一口咬定是有人謀害了靖王。

實際上來不及排隊進恭房的人，偶爾會趁著沒人去後面的小湖解手，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。而靖王好酒，若是喝多了在湖邊方便，跌落了進去也是有可能的。但是跪了一地的宮人侍衛，多半是這麽想的。

但皇後不依，叫了仵作驗屍，一定要證明靖王是被害死的。

結果，經仵作查驗，靖王身上並無打鬥痕跡，也無中毒痕跡，身上酒味很大，確實除了失足淹死，沒有旁的解釋。

到此時，皇後仍是不信，她親自去驗了靖王屍體，從頭查到尾，終於在靖王脖子一側發現了個紅色小孔。

她由此判定靖王中了暗器，可是仵作將那處刨開，血肉之中並無暗器。

仵作解釋道，小湖附近蚊蟲多，極有可能就是被蟲子咬了一個小口。

皇後此時已經魔怔了，根本聽不進別人說的話，她命令禁軍將今日參加過宴會的眾人統統圈禁在府中，然後挨家挨戶去排查。

“然後我們就領了這倒黴命令。”那領頭道。

沈鴻道：“無妨，都是領了命令辦事，有什麽要查的進去查便是。”

那統領向沈鴻拱手道謝，帶人進了將軍府。

棠棠早就被吵醒了，見窗外燈火通明，她趕緊披著衣服起身。推門出去見了沈鴻和長公主，她才知道發生了什麽。

棠棠心裏一驚，轉身望向站在門口的裴慕。

原書中所寫，靖王是在裴慕攻入京城時被其虐殺而死，現在怎麽變成溺斃在天然便池裏了？

是劇情改變了，靖王真的失足跌落，還是著背後另有隱情？

棠棠想起宴會上裴慕出去解手，過了很久才回來。

回來之後還一副很開心的樣子，像是幹了一件非常得意的事，問他他還不說。

.....

媽的竟然是這樣！

她當時還擔心他那麽久不回來，是不是被靖王堵在哪欺負了。

現在看來她真是擔心多餘了。

棠棠雖然知道裴慕是個瘋批病嬌，遲早會走上殺殺殺的道路，但一直以來，他在她身邊乖巧得過分，她幾乎都忘了這一點。

直到今天，他動手殺了第一個人，她才對他的人設有了實感。

而現在，裴慕正迎著她的目光，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。

就好像在說：“現在你知道了吧，我為什麽心情好。”

棠棠：“.....”

她快步走回屋門口，小聲對裴慕道：“你簡直是瘋了！”

現在這種情況殺靖王，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。

裴慕一臉無辜地裝作聽不懂。

以裴慕的身體，硬剛定然是殺不了靖王的，能這般無聲無息地弄死靖王，肯定是用了暗器或毒藥。

書中描寫，裴慕深谙此道。

眼看禁軍旁搜了大半個將軍府，正在朝這邊幹來，棠棠焦急地問裴慕：“東西都藏好了吧，一會可別讓人搜出來！”

“什麽東西？”裴慕繼續裝無辜。

“兇器啊！”棠棠沒心思和她打啞謎，咬著牙直接挑破。

裴慕：“.....”

這話一出，裴慕不說話了。

他看著她，半響，挑了挑眉，道：“你都認定是我了，怎麽不去告發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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